捡阑珊

*没到虐的那个点，这章其实还是甜的，甜中带点酸吧

 

09

田野去机构上完课打开手机，发现李汭燦给自己发了微信——

“我可能来不及去接你了TT”

“没事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啦，你不用着急赶。”

“你在外面吃过饭回去吧。”

田野回了个兔子比着OK的表情。

李汭燦又秒回了一条“不许偷懒回去吃泡面”外加一个狐狸凶凶的表情。

田野嘴角抽了抽，他本来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自从有李汭燦给他做饭，他已经很久没吃过泡面了，这会儿说实话还挺馋的……

他回了个“知道啦”外加兔子哼哼的表情，然后乖乖地去了机构楼下的中餐厅，点了份虾仁炒饭，顿了顿又叫服务员再加一份打包，吃完后拎着打包的那份打车回了家。

 

田野洗完澡，看了会儿专业书，再一抬头看钟惊觉时间已晚，李汭燦还没回来，他打开手机微信，稍作犹豫后又锁了屏。

田野想着：他难得回趟家，可能家里人留他吃个饭说说话什么的，还是不问了，别让他觉得自己在催他。

可过了一会儿又想：他昨天说晚饭前回来，那订的车票应该是下午的……晚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车。

这时，田野听见密集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夏夜里，天空落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

田野望了眼窗外，有些焦虑地咬起手指，随后顿了顿，还是拿起手机给李汭燦发微信：“你回来了吗？”

田野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他虽然生性较为细腻敏感，但作为一个素来在情感关系里处于受尽宠爱占尽主导一方的人，他从没有过这种焦急牵挂的情绪，也没有过这种发个微信还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以前向来都是骄纵地有什么说什么。

发出去过后几分钟没得到回复，田野直接拨了电话，打通后过了一会儿被挂断，随后一条微信进来，李汭燦回复说马上就到了。

田野于是起身去厨房，把打包回来的炒饭放进微波炉，微波炉加热完成后的“滴”一声和家门开启声同时响起，田野探出身往外看，一句“你回来啦”说到一半，剩下一半卡在了喉咙里，他急忙跑到李汭燦面前，看着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一样的李汭燦，一脸吃惊。

“你没带伞？”

“嗯……”

“那你怎么不找地方躲雨啊？你傻的吗？”

李汭燦眼镜上也沾满水珠，在盛夏夜晚，他被一身凄风冷雨的寒气裹挟，站着沉默不语。

“快去洗个热水澡，你这回头要着凉了，在搞什么啊！”田野一边埋怨着，一边把他推进一楼的卫生间，接着说：“我上楼给你拿换的衣服。”说完田野退出卫生间上楼去，眉头蹙着，不知道李汭燦这是整的哪一出。

李汭燦在卫生间原地站了会儿，才缓缓地抬手，摘了眼镜，脱去湿淋淋的衣服，走进淋浴房。

过了会儿，田野走进来打开门，把衣物放到洗手台边，又叮嘱李汭燦把水开热点洗后走了出去。

李汭燦打开热水，很快有水汽在玻璃门上漫延开，温暖的水流淌过，他身上寒意渐消。

但兴许是水开的太热了，他觉得自己眼底都在发热。

 

李汭燦洗过澡出来，拿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坐到餐桌边田野的对面，田野本托着腮在发呆，见他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扁了扁嘴，走进卫生间取了电吹风，接到沙发边的电源插孔上，然后没好气地喊道：“坐过来！给你吹头发，不吹干要感冒的。”

李汭燦吸了下鼻子，低声说：“我自己吹吧。”

“少废话，快点坐过来！”

李汭燦老实地坐到沙发上，田野跪坐在他身后，故意下手力道有些野蛮地去抓起他的头发吹，李汭燦只静静坐着一动不动，渐渐的，田野动作变轻柔了起来。

阵雨很快就停了，屋内听不到雨声了，只有吹风机的嗡嗡声响着。

差不多吹干了之后，田野关了吹风机，开口问：

“钱都还掉了？”

“嗯。”

“……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

“那回来这么晚啊？”

“……我爸，留我说了会儿话。”

“噢，果然是这样……你还是坐车回来的吗？”

“嗯，本来买的下午的，后来去改了票，还好还有票。”

“那你跟我说一声啊，我还在担心这么晚了都没回来。”

“对不起。”

“……也不用道歉啦。你吃过晚饭吗？我给你打包了虾仁炒饭，想不想吃？”

“想。”

“哎呦！刚热过的，还在微波炉里没拿出来呢，这会儿估计又凉了，我重新给你热一下。”田野把吹风机扔到一旁，起身打算下沙发，却被李汭燦回过身搂住了腰，头埋在他胸口。

“……怎么了李汭燦？”

李汭燦摇了摇头，刚洗过的头发软软的，蹭在田野颈间。田野觉得此刻的李汭燦又有点像先前生病时候那只软乎乎蜷成一团的小狐狸，但那时候的小狐狸话很多，会冲他撒娇，当下的则有点恹恹的，也不说话。

“说话，李汭燦，怎么了嘛？”田野担忧地低下头去看他，并且试着把他从自己怀里扯出来。

但李汭燦力气大，两手臂箍着田野腰不放，柔声说：“没事，让我抱会儿，想你了。”

“切，油嘴滑舌，才多久没见啊就想我了……”

“你不想我啊？”

“……谁想你啊。快点起开啦！不是要吃炒饭吗？”

李汭燦轻轻笑了笑，松开了手。

 

从吃过饭到睡觉，田野明显感觉得到李汭燦情绪始终不高，他猜想李汭燦多半还是为了还债的事情心焦。

“你睡着了吗李汭燦？”田野小声地问一旁拥着自己的人。

“还没。”

“钱的事情，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其实，我手里也有不少积蓄，以前的压岁钱什么的，我平时也用不到……”

“田野，用不着，别为我担心，我兼职收入还可以的。”

“可是你现在这样太辛苦了，马上到大三学业压力也上去了……”

“没关系的，快睡吧田野，很晚了。”李汭燦起身低头吻了吻田野的嘴唇后，躺回去阖上了眼，田野也只得把话咽了回去，闭起眼睛尝试入睡。

夜晚很静，两人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稳。

床头柜上，突然响起一声手机震动声，李汭燦本就没睡着，快速伸手过去摁了静音，然后低头去看田野，田野看起来正安稳睡着，李汭燦轻轻抽出自己搂着他的左手臂，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在他虚掩上房门的那刻，床上同样没有睡着，只是在装睡的田野睁开了眼睛。

 

“什么事？”李汭燦低声问。

“什么事？你小子真打算对老子撒手不管了？”

“我没钱了。”

“没钱？你一出手还人家一万块，你没钱？当初我问你要点钱费那么大劲……”

“给你钱？给你钱让你他妈的又拿去赌？”

“啧，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咳，我现在真不碰那玩意儿了……哎汭燦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那帮人刚又打电话来……”

“我跟你说过了，我短期内不可能拿的出四万块钱。”

“放屁！你不是年年有奖学金什么的吗？不是，你小子，本来说的好好的一个月三千，你这一下拿一万来，他们不得可劲狮子大开口了，你是不是缺心眼，还是成心要整死你爹啊？”

“那你就去死吧。”

“……汭燦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妈跑路之后，是不是我把你拉扯大的，没我你考得上E大？你不能没良心啊！”

“那你要我怎么办！一周时间，四万块，你要我去抢银行吗？你自己欠的债造的孽，当然你自己去承担了！”李汭燦走到楼梯口，声音放开了冲电话那头吼道，他内心已经处在不可自抑的崩溃边缘。

“汭燦啊，你…你再想想办法呢总有办法的嘛，实在不行，问你同学那边借点呢……”

李汭燦挂了电话，关机扔到一边，在楼梯上抱头坐了下来，他其实也无比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做一口气给一万这样的蠢事。

可这笔债实在压在他心头太久，压的他太累，压的他看不到一点前方的希望，尤其在他有了自己心爱的人之后，骄傲如他，希望自己不是只能这样近乎白吃白住在田野家里，希望自己能给田野买一件像样的礼物，所以他愈发拼了命努力打工，努力挣奖学金，想尽早摆脱掉债务的负累。

但他太蠢了，太蠢了……

卧室门边，透过门缝耳闻目睹这一切的田野，眼睛垂了下去。

良久之后，李汭燦回到卧室，见田野依然保持着他离开时那个睡姿，李汭燦轻轻躺上床，闭起眼，手背捂住眼，终于没挨住一天奔波积攒的疲累，睡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田野小幅度地抬起身，凑近去看了看李汭燦，确定他睡熟了，田野掀开被子下床，绕到李汭燦那边的床头柜，拿起他的手机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李汭燦还是同往常一样，和田野一起出门去车站，他要乘城市三线去学生家里，田野去教育机构是乘二线，今天三线先到站，他和田野道别过后上了车，田野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三线驶走后没多久，田野也上了一班车，不过不是他以往乘的二线，而是李汭燦昨天乘过的五线，终点站是长途客运总站。

李汭燦这天是去给一个高三的男孩子上课，最后冲刺阶段，一上就是四个小时的高强度复习，下课后孩子母亲热情地留他吃午饭。

他是去年开始给这男孩当家教的，带了一年，男孩的理科成绩提升了不少，因此他母亲特别感谢李汭燦，经常留他吃饭，今年还主动提出给他加钱。

李汭燦婉拒了留下吃饭后欲言又止，别人对他固然善良友好，但再怎么说，他和这家人非亲非友，只是雇佣关系，开口问人家借钱，还不是个小数目，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时他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是他爸发来的短信——“钱的事解决了，你不用操心了，好好念书。”

 

匆匆下楼后，李汭燦打电话过去，一接通就急急开口道：

“什么钱的事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这你不用管了，总之解决了。”

“你哪来的钱，你给我说说清楚！”

“嘿！要你管的时候，你吆五喝六不情不愿的，现在不要你管了，你还问这问那干嘛？”

“你别跟我扯，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去赌了？你哪来的钱赌？”

“妈的，跟你说了我不碰那玩意儿了，就不能盼我点好！反正钱还清了，钱的来路也干净得很，别的你就甭管了，你就专心念书谈恋爱啥的吧，就这样，挂了。”

李汭燦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骂了句粗口，正要再拨过去，脑子里突然闪过些什么，他收起手机，疾步走向车站，乘上了城市二线。

 

田野这半天里像个连轴转的陀螺，一刻未停，长途大巴来回坐了四个多小时，颠的人都快散架，午饭也没吃一口，紧赶慢赶赶在了他平时的下课时间前十分钟到了教育机构，他从后门进去，想待会儿绕到前门门口站定，假装自己和以前一样下了课下楼，等李汭燦到前门这儿来接他回家。

没想到穿过一条走廊后，他看见自己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机构前台边的休息区。这会儿各个教室都还没下课，四周都静悄悄的，李汭燦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田野避无可避地和他四目相对。

李汭燦处在一个身体前倾的姿势，两手交握着，肘撑在膝盖上，看见田野后，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出声。

静默对视了几秒后，田野心下明白，李汭燦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他暗叹一口气，放弃了装傻和演戏，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说：“回家吧，回家再说。”

 

回到家，李汭燦一脚踢上门，把田野抵到门上，狠狠去吻他嘴唇，他心中难以抒发难以言尽的苦涩和自责，只能全部倾注于这个吻里。

吻到最后，他喉间发出一声呜咽，他迅速转过身去，仰头看向天花板，强忍眼中的酸胀。

田野看着面前人挺拔的背影，宽阔的肩膀用力绷紧着，有微小的颤动。

他走上前抱住他，头靠在他背上，嗓音温柔轻浅地说：“别这样李汭燦，真没什么，我那些钱，平时放着也没地方用的……就算是我哪个朋友碰到这种困难，我也会帮的，何况你是我男朋友。”

“哪有我这么差劲的男朋友。”

“不许胡说……李汭燦你可答应过我的，要干大事业的，这钱算我投资你的，你回头连本带利还我。”

李汭燦握住田野的手，开口声音沙哑：“呵，你是不是傻……你见过我爸了吧，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万一我不过是个和我爸一样的混蛋呢，哪天我拍拍屁股跑路，你这四万块就扔水里了。”

田野却笑着说：“对，我一点都不担心。”

如果你真是那种混蛋，其实我还赚了呢，因为那样你在我这儿，就不过值这四万块钱，但如果你不是，我把余生都系在你身上了，你是我的无价之宝。

李汭燦转过身，把田野紧紧扣在怀里，坚定地回道：“好，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你是我的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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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